彦吉,原名宛建勇,四川成都人。中学语文教师。爱文学,爱生活。
上邪
作者
彦吉
就在半小时前——刚走出单位大门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无所牵挂的男子,所有的烦恼都源自那个电话。
那是一个姓陆的朋友打来的,说是要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
“我一无房,二无车,年纪还一大把,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呢?再说,即使有好的,你不早就捷足先登了,还轮得上我?!”他与他开着玩笑。
“你瞎扯什么,我说的是正经事!”朋友说,“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正好介绍给你。只是——年龄大了点,今年三十二了。”
“大就大吧,自己不也三十六了吗。”
“那就好!”
朋友开始介绍对方的情况。
她叫王霞,名字虽俗了点,却是个才女——曾参加过全国硕士招生考试。家境呢,也不错。父亲曾是某局局长,母亲是退休教师,而她自己也是公务人员,在安监局上班。
他有些慌了,说这么好的条件,自己怎么敢接招呢,还是算了吧。
“你小子就是孬种,怎么这么没有信心!未必穷人都打光棍不成?怪不得老找不着女朋友!”
“我——”朋友的话噎得他无话可说。
“你也甭担心。你的条件我早给对方说了,人家并不介意。说是只要人好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朋友兀自在那头说,“如果你觉得行,我就把她的电话留给你,你们当面聊聊,看看彼此适不适合。”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向朋友要了对方的联系电话,又说了一大串感激的话。
“感激就不必了,你都三十六了,也该成家了。再晚恐怕就真的不好解决了……”
朋友的忠告使他既感动又难受。几年来,他可没少相亲,可最终还是孑然一身。分手的理由有许多,什么性格不合、年龄太大、过于迂腐等等,但说一千道一万最主要的还是兜里钱太少。他也想过买一套房子,可是钱从何来呢?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两三千,除了开销已经所剩不多;向父母借也是不可能的:当年为了供自己读大学,家里欠了一大笔债,才还清没几年。再说,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能有多少收入?借贷的日子真不好受,咋能忍心让他们跟着自己再受那份儿罪?
他这样想着,不觉转入了一条小巷。小巷僻静,种着一些银杏,金色的叶子很美丽,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而且一些叶子从树上掉了下来,偶尔几片还落在了他的衣领上。
其实也不必太自卑——他有知识有文化,而且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难道果真找不到一份感情?如果有人仅仅为了车啊房啊什么的就嫁给他,他还真有点怕呢。比如一次,一位未见面的女士通过介绍人告诉他,只要他买房,立刻就去办理结婚手续,他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说起工作,他觉得最该感谢的是父母。刚毕业那阵子,他想辞掉工作外出闯荡。父母坚决反对,说一个农家子弟能摆脱农皮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怎么能轻易辞职呢?他们的长期“斗争”迫使他最终妥协,弄了个停薪留职。
外面闯荡了八九年,混得并不如意,只得又回到了单位,这让他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吕纬甫。他多像他,如同蜂子或蝇子飞了一小圈,又回到了起点。父母说这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所以不必太懊恼!父母的命定论他是不信的,但他们建议他早点成个家,他是能接受的。所以尽管这次相亲没有一点儿的底,但他还是非常认真地筹划起来:穿什么样的衣服,说什么样的话,在哪里约会……。等一切安排妥帖,天色已经暗了,他才匆忙赶回了住处(他在城里租房住)。
二
城南河畔一带全是茶楼,绵延约三四里,是小城人们休闲的好去处。没事的时候他喜欢约上几个好友到这里的“金雨”品茗聊天。事业、爱情、文学、艺术,以及历史与政治都是他们常常讨论的话题,有时大家还会就某一个问题发生激烈的争论。然而他们都懂得适可而止,因此绝不会伤了和气。这样的交流是快乐的,也是必要的,正是靠了这些朋友他才不至于沉沦于生活的泥沼而无法自拔,因此每次走进“金雨”他都会产生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
他是在午后一点半到的“金雨”,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于是,他泡了杯绿茶,拣了临窗的位子坐下来等她。
阳光很好,明晃晃的,温暖而舒适,楼下小坝内坐满了茶客,谈话声隐约可闻。这里视野开阔,远山、河流,林立的楼宇,以及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都能尽收眼底。阳光朗照下,山的面目更加清晰,起伏于天地间,像连绵不绝的波浪。这些山秀气,不狰狞,有内涵,这是他一个朋友的评价。然而他更喜欢这里的河。它绕城而过,哺育着这里的人们;它个性独特,一年四季,风雨阴晴,各有面目。秋天到了,它瘦了,也安静了,碧蓝碧蓝的,像翡翠。风起了,翡翠动了,泛起鱼鳞纹,闪着光,似撒了片片碎金......
她来得很准时,个不高,剪着一头短发,椭圆形的脸,着深色衣裤;从面相上看比同龄女子略显苍老,鼻翼周围布着明显的雀斑;皮肤虽然白皙,但没有光泽,干涩涩的。哎,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他在心里说——不只是说她,也是在怜惜自己。
他们互致问候,他请她入座。她便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又问她喝点什么。她说,喝点柠檬吧。
服务员给她泡了柠檬,她低头喝了口,然后小心地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她有些拘谨。他问什么,她答什么,并没有多的话语,于是他尽量谈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这并不难,毕竟在外面混过好几年,他是不乏谈资的,异地风情,逸闻轶事,他都能信手拈之,娓娓道来。她听得很认真,偶尔还报以微笑。气氛渐渐融洽,她的话也多了些。她说她很羡慕他有那么有趣的经历,而她的生活圈子却窄的要命,几乎全局限在了这个小城。上班,下班,周而复始,毫无新意。最难熬的就是周末——她是个性格内向的人,没什么朋友,只能窝在家里靠上上网,看看电视打发时间。他有些同情她,说周末约她一起玩。她立刻答应了。
他问她考试的事。她说两三年前就没考了。其实她对考试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顺从父母的意愿而已。
“你知道的,前些年流行考研,有了高学历就能找到好工作。可是现在......”
她虽没往下说,但他明白她的意思(指即使有高学历也难找到满意的工作),会意地点了点头。
“哎,简直是白白浪费了几年时间!”她举起面前的杯子饮了一大口,放下,望着窗外——
窗外阳光依然灿烂,天空一片瓦蓝。
他招手向服务员要了报纸,又叫她续了水。
“天气真好!”他说,一面倒腾这手里的报纸。
她没有回答,还是望着窗外。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没成家呢?”她突然问,像似在自语。
他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说呢......”
他微蹙着眉头,一副思索的摸样。
三
那年他十六岁,就读于县城某中学。他是来自农村的孩子,单纯的近乎傻气,他的世界只有两个字:读书!这是父亲给他的忠告。父亲说:伟伟,考上县中不容易,我们村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人,要好好地读,读出个名堂来。父亲的读出名堂具体指什么,他没说,他也没心思去想,就这么读了下去。一年过去,他顺利升入了高二,然而就在这一年他的世界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一天晚自习后,他和同学王宇一道回寝室休息。走到半路王宇突然停了下来,说有个秘密告诉他。
“什么秘密?”看着王宇神秘的样子,他的心里充满了好奇。
他不说话,把他拉到了僻静的地方——一棵桂花树下。他们的学校很美,也很大。校园里有许多桂花树,都有一抱来粗,长得枝繁叶茂的,他们躲在那里很难被发现。
他说:“告诉你,你可不要对任何人说!”
他保证说:“这还用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发现没有,高一新生里有个女生长得漂亮极了?”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不已。
“漂不漂亮,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是个好奇心特重的人,对他所说的没有多少兴趣。
“真的,没骗你。明天我带你瞧瞧,保管你也这么认为!”
“有什么好看的,算了。”
“不,你一定要看看!”王宇有些急了,喘着粗气说。
“好吧,我看——”月色里他看到了他模糊的笑脸。
他们的教室旁边有一条宽阔的碎石路,全校师生就餐都要从这里经过,他们决定午餐时间在这里等候她。而第二天,最后一节恰逢是体育课,是可以提前下课的,这样正好能实施他们的计划。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还刮着小风。守在路口,他竟然有一点莫名的兴奋。“等会儿,她就会从那儿过来。”王宇指了指校园里的一条小路。“你可观察的真仔细!”他调侃他。他嘿嘿地笑了。
铃声响了,各班陆续下课。
学生们从各条小道向主路汇拢来,人越来越多,滚滚人潮向前涌动,掀起阵阵声浪。一拨人流过去了,又一拨过去了,还是不见她的身影。
“怎么还不来?”
“我咋知道!”王宇不耐烦地说,又开始在他身边晃来晃去。
“快看,那里!那个穿红衣服的!”王宇突然拽着他的衣服,更激动了。他望过去,果然,路的那头有一群女生簇拥着走来。当中有个高挑的,一身红,远远的,就像一块炫目的红霞。近了,他的心随之提了起来。她的确很美,他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当然,这或许是与他拙劣的语文水平有关。后来,他读了诗经的《硕人》觉得写得真好,她的美用“……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也许这难免有夸大其词之嫌,可是在他看来她就是那样的美,而且还不限于此,她的美还包含着单纯快乐,包含着青春活力,以及少女的矜持等等。
“怎么样?没骗你吧?”王宇有些得意洋洋。
“一般,还可以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故作漫不经心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有些心神不宁,书也看不进去。一天晚上,他梦见同她一块儿吃饭聊天,开心极了。醒来,他的心还砰砰地跳。这是怎么啦,病了?!他的脑里突然闪现出那个词——“相思病”(—一些早恋的学生常说的词)。这怎么可能呢,黑暗中他无声地笑了。
王宇的状况更糟。他本来成绩就不怎样,现在干脆连课也不听了,作业也不做了,坐在那里要么发呆,要么睡觉,或是偷偷听音乐。那时“四大天王”的情歌风靡全国,他翻来复去地听,翻来复去地唱。偶尔也有被老师发现的时候,但所受的惩罚并不严重,通常批评一下就算了,因为老师们认为学生都不是初中时的小孩了,学不学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所以不必太较真,太较真了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果真被学生“袭击”岂不颜面扫地?这样反而助长了学生的嚣张气焰。
一天晚自习老师有事不在,王宇便约他去看她。
“不去,作业还没做完呢。”他说,“再说,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他也很想见她一面,他已经克制着几天没见过她了——他和王宇是好朋友,他不想在这件事上横插一脚。
“哎呀,作业有什么好做的,我不是也没做!”他坚持着。
“我能和你相比吗?”他说。
他的父母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而王宇的父亲是公安局长,母亲也在政府某部门上班,他的确无法同他相比。可是王宇一点也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却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少废话,去还是不去?”
他屈服了,随他溜出了教室。
外面很静,教室里漫出的灯光使本该漆黑的校园朦朦胧胧的。他们像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前行,生怕被巡逻保安发现了。其实学校就一两个保安,偌大的校园他们哪巡逻的过来。不过,他们还是做足了这样的表演,慢慢地摸到了高一、三班——王宇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她就是高一、三班的。
他们激动而兴奋,从窗外往里窥探。教室里还算安静。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学生呢,乍一看,都在认真学习,实际上也有不少挂羊头卖狗肉的:彼此挤眉弄眼,无声窃笑的;面前竖起书本偷偷睡觉的;玩游戏的,看小说的,花样百出。她坐在第二排,埋头演算着什么,一会儿拿尺子比比划划,一会儿又拿橡皮擦细细涂擦,神情专注,心无旁骛。以他的经验,漂亮女生几乎都是休谈学习的。有的自知有几分姿色,心思都花在了涂脂抹粉上,根本无心学习;有的即使想学习,可老被一些男生打扰,最终还是免不了“堕落”。而他们学校是二流高中,认真学习的学生并不多,像她这样认真学习的漂亮女生就更是凤毛麟角了。所以,他的心里不由对她生出了几分敬意。
以后他们的“造访”渐渐增多起来,然而更多的时候他也撇开王宇单独行动,尽管这样做并不见得光彩。
学生们几乎都是住校生,每周要上六天课,只休息周日。周六放学,他总要设法与她同行。做一会儿作业,浏览一下报刊,或是在校园里闲逛,直到看见她从教室里出来,朝车库走去,他才出发。
他跟在她后面,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彼此间配合很默契。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一幅读不尽的画,她的背影以及她骑车的动作,都值得细细地品味。虽然他与她只能同行一段路程,可是这短暂的时光是那么温馨,那么愉快,以致多年后回忆起来,仍然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周日的时光是他最难挨的,他不得不提前回到学校,在焦灼不安中等待她的出现。通常她会从那条固定的小径走来,绕过旗台旁的报亭,再穿过两三个花台去女生宿舍。当她迈着轻快矫健的步伐走过来时,她总能看见他在报亭看报纸,她的脸立刻红了,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几乎是小跑着过去了。然后他们会在饭厅见面,再后来又各自回教室学习。然而每一次见面,在彼此间激起的喜悦都会持续好几天。这样地到了国庆,事情发生了意外。
国庆节学校要举行大型庆祝活动。那天她表演了一个独舞《爱的奉献》,他和王宇一道观看了演出。缓缓音乐声中,她飘入舞台,轻轻的,似一只翩跹的蝴蝶,喧嚣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在音乐的引导下,她的舞姿宛如神助,飘渺灵动,滑行跳跃,翻飞旋转,时而含情凝望,时而蹙眉沉思,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与音乐妙合。当音乐戛然而止,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呆呆地望着舞台,看她谢幕而去,裙裾飘飘,宛若下凡的天使,这才想起刚才忘记了鼓掌。他正想拍几下手掌,忽然发现身边的王宇铁青着脸,目光里充满了鄙夷。他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他的秘密被暴露了,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的友谊破裂了,王宇不再同他往来,他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他本是农家的孩子,王宇没有嫌弃他,还主动和他交朋友,处处关心他,帮助他。一次,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想欺负他,是他仗义出手才化解了危机,使他在同学的面前保全了颜面。而现在他却做出了这样的事(当然现在的年轻人并不认同,他们认为只要对方还没结婚,你都有权参与竞争)……
四
学校的烦心事还没完,家中又发生了意外。周末放学回家,他刚好遇着。
院坝里围着左邻右舍,吵吵嚷嚷个不停。他看见父亲和哥哥站在人群的当中,各自拉着架势,就像两个搏杀的仇人。
“你娃娃翅膀硬了,连老子也敢打?!”父亲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母亲死死拽着父亲不让他冲向哥哥,哭着嚷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有本事你过来呀!”哥哥手里提着一根条凳,毫不示弱。
“算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嫂子一边把哥哥拉向厢房里,一边劝说。
“哎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闹的。”
“就是,有事好商量,仇死还不是一家子?!”
“谁和他一家子?有能耐别走——兔崽子,等着呀!看我不劈死你!”父亲犹自咆哮着,看着哥哥被拉走,他心有不甘。
“算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错!”邻居们纷纷劝着,他也劝着,顺势挽掉了父亲手里的刀。
“算了,小娃娃嘛,真伤了他,还不是自己的乱子!”永叔给父亲递上一支烟,点上,父亲吧嗒吧嗒地抽着,时不时咳嗽着。
事情总算有惊无险,邻居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去,家中这才恢复了平静。
父亲坐在椅上抽着闷烟,母亲站在一旁,眼红红的,摸着泪。
“你哥原来也听说听教的,还算孝顺。可打今年起就变了,准是她舅子使的坏(嫂子的哥哥,就在他们同一个生产队)。”母亲自言自语地说。
“一个多月前就闹起了,你在读书不知道。”父亲哼了一下鼻子,又敲了敲烟灰,继续说,“你哥你嫂收入多,觉得养活这个家太吃亏,想单干,闹着要分家。”
“他们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就嫌你没劳动,读书还花钱!”母亲在一旁补充说。
他的心里不由酸酸的,很难受。
“分家?!别人会怎么看。我们罗家在村里向来家庭和睦,从来就没分过家,到了我的手里居然要分家,这不是给人笑话吗?!”
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很理解他的心情。
“开始我坚决不同意。可是他们是铁了心要分,我说那就等你弟弟回来商量商量。他们不同意。说这有什么商量的,迟早都要分,不如早分的好。我拗不过他们,就说分就分吧。一切都分好了,就差房子的事说不好。你说他们的心狠不狠,非要多分一间房。”
“凭什么呀?”他愤愤然了。
“他们说以后你和我们一道生活,沾光什么的,不计较已经不错了,这点要求并不过分。你说他们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当哥嫂的该说的吗?!我们都不同意,就吵起来了。你哥居然骂我,还想动手。如果不是你妈拦着,我非砍死他!”父亲累了,没再说下去,靠了椅背休息。
暮色已经降临了。往常这个时候,母亲会忙着做晚饭,整个屋子洋溢着欢快的锅碗瓢盆声。而今天,谁还有心思吃饭呢。
母亲沮丧地坐着,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他觉得挺压抑的,连呼吸都难受,便走了出去。
厢房里的灯光亮着,但隔了一段距离听不到什么动静,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动静,哥嫂他们正在生闷气吧。他越发心烦意乱,出了院坝往野外去了。
倔强的父亲最终还是妥协了,把堂屋给了哥嫂。说实在的,刚开始他也怨恨哥嫂,可现在他却对他们多了几分怜悯。像哥嫂这样的在农村并不少见,为了一点小利就大吵大闹,大打出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就那间破房,锈迹斑斑,像八十岁的老太,他们居然挣得你死我活,图个啥?不就是因为一个字“穷”吗。从哥嫂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自己,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不,他不能再走他们那样的路!他在心里呐喊。他想起了父亲对他说过的,好好读书,读出个名堂。过去他懒得去想所谓的“名堂”,现在他开始认真的思考它。渐渐地他的眼前有了一条路,这是一条把他由农村引向更广阔天地的路,而这条路只能靠读书走出来。
他终于决定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了。为了不影响学习,他要尽可能少的与她见面。他向老师撒谎,说父亲病了,家里的农活多,忙不过来,他不准备读住校了。而且他还暗示家里贫穷,这样做能节约一部分金钱。老师的眼睛有些湿润,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开始拼命地学习,因为感情的纠葛他已经贷了一大笔的账。他骑着那辆破车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几十里的路程,硬是没迟到过一次。晚上他就窝在被里看书,通常要学习到深夜两三点钟。有时眼皮沉重地厉害,不觉间书本从手中滑落,惊醒后,他又继续学习。这样地熬了几乎一年,他的成绩渐渐攀升了,然而离高考的时间也越来越近。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些事儿,王宇突然就不读书了,没有人知道他辍学的原因,他常想或许与他有关吧,但又似乎不全是,总之他不读了,而且为了这事他还伤心了好久。
接到通知书的那天,是一个晴朗的夏日。老师郑重地把那份沉甸甸的通知书递给了他。他的激动简直无法形容。从老师的寝室出来,时间还早——下午四点多,他又在校园里转了转。
自从他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他几乎没有再见过她,她也似乎刻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而现在他突然很想她。暑假的校园空空荡荡,安静极了,只有风声,鸟声,还有花的香,哪能觅得她的身影。曲折的小径,粗大的桂树,整齐的教室,食堂,操场……一切她常出现的地方他都一一凭吊。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他与她能否重逢,他只是竭力唤起心里的每一点记忆,重温那些美好的时光。
黄昏时分,他才离开了校园。
五
他常常用一位心理学专家的观点——所谓的“一见钟情”都是鲜有结果的——去说服自己,渐渐让理智的天平占了上风。然而当他再次见到她时,所引起的激动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两年后他在车站候车。正是春运时节,候车室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坐着,躺着,一大片,喧嚣拥挤,毫不亚于家乡的庙会。这样的场面很多在外求学的人都难以避免,所以他并不太在意。
列车终于进站,长长的嘶鸣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不久检票开始了,人群再次沸腾,吵嚷着,拥挤着,他的身体随着人流不由自主向前而去。突然他的目光与另一道目光交汇,霎那的一碰,是那样的熟悉。那是一个少女的目光,只隔了十来米。那道目光再次回来,再次与他相遇,他的脑袋嗡地一声——是她!他的心突突地狂跳,几乎失声叫了出来。他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地前行。是她,真的是她!两年不见,她长得更高,更漂亮了。她要往哪去?看她的装束该是个学生。那么她肯定是往去某高校读书。她原本就是个勤奋聪慧的女孩,所以完全可能是这样的……
她还在频频回望,他恨不得立刻奔到她的面前向她和盘托出那些压抑已久的话语,可是隔着拥挤的人潮他们只能像牛郎与织女那样遥遥相望了!
检票、进入通道,她消失在人流里了。他也检票,进入通道,随着人群奔跑……
列车缓缓启动,他的脑海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重复着刚才的一幕。她的眼神凄迷而忧伤,她令他心痛。她在哪一节车厢呢?轰隆——轰隆——列车飞速前行,窗外的景物越来越快地闪过。每到一个站台他的心都一阵紧缩——她也许已经下车了,也许没有……他该一个一个车厢地去找她,他无数次地这样想,又无数次的临阵脱逃。于是,懊恼伴随了他整个的路程。
后来他回故乡工作了,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单位。他们那个年代还没废除分配制,那些在外读书的学子毕业后,大多会分配会原籍工作,所以他推测她很可能也会回来工作。于是,他发动各种关系打探她的消息。如他所料她的确在本县工作,刚刚结婚,而且就在一个星期前。他很震惊,继而悔恨——他怎么不早些行动呢。
他在路上嫣嫣的走着,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其实自他得到那个消息起,他就渴望大病一场。他向领导请假也说是得了重病,需要休息。
他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情一片芜杂。他走进一个商场,出来时拎了一瓶白酒。他平时从不饮酒,这次他打算好好品尝品尝。
城外是连绵的浅丘,站在坡上眺望,感觉很好。漫山遍野涌动着绿色,大片的菜花黄橙橙的,风很轻,送来阵阵花香。他选了个多草的地方坐下,旁边还盛开着一些儿豌豆花、胡豆花,蜂飞蝶舞。拧开酒瓶,咕咚饮了一大口,嗓子灼烧地厉害,但他就需要这样的感觉。他又接连饮了几大口,重重地把自己摔在了草坪上。天很蓝,一种深海的蓝,衬得云朵更白,丝丝缕缕的。他的脑里突然冒出了那句古诗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十四年前,当他第一次听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讲授这首诗时,他就深深地喜欢上了它。他一遍遍地喝酒,一遍遍地朗诵,不觉泪如泉涌……
六
他没有把这些告诉王霞。因为这是属于他的秘密,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一个刚认识的女子呢。
她已经转过身来,开始低头啜饮。他不能什么也不说了,他想。
“怎么说呢——”他重又说道。
他开始讲起来,无非是一些平常的相亲经历。她听着,偶尔也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她并不认为婚姻中女子追求车啊、房啊的有什么过错,毕竟物质是婚姻的重要保障,她说,特别是当今社会离婚的都快赶上结婚的了,谁能保证那个爱你的男子永远不变心呢。感情既不可靠,干嘛不找一些可靠的呢,比如金钱,房产之类的,至少它们是不会背叛你的。除此而外,诸如虚荣心、享乐主义等因素都会影响女子们格外看重那些非精神层面的东西。
“你的见解不无道理。”他说,“那么,你更看重哪方面呢?”
“就我个人而言,在金钱与感情方面,我更看重后者!可惜的是现在的婚姻越来越被金钱异化,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窗外光线没先前强烈了,河对岸的山有些朦朦胧胧的,河水也暗了些。在她去洗手间的当儿,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重又坐下,拿出手机来玩耍。
她回来了,重新入座。
“你自己的条件也不错,怎么……”他问她,合上了手机。
“我嘛……”她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讲下去。
她说刚工作那会儿,她还年轻,其他条件也不错,追求她的人的确不少。其中有个士官对她不错,但是父母就是不同意,说是考试要紧,等有了好前途,还愁没如意的对象?那个士官追了他长达半年,最后只得放弃了。现在他早结婚了,而且是上校了,而她呢——人老珠黄……她声音哽咽,泪光点点,没法再讲下去了。
“不好意思!让你——”他说,一面递给她纸巾。
她擦了擦,还是抽泣。他有些慌了,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待她平静了些,提议到“缤纷城”逛逛,她默许了。
从河畔到“缤纷城”并不远,打的几分钟就到了。这里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商铺林立,还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他们在商场里转了转,买了些小东西,又到外面的广场上吃小吃——汉堡、鸡腿什么的,撑得肚子鼓鼓的。
她高兴起来,脸上有了红晕。她说她很久没有玩得这么愉快了。他说,这有什么好难的,你现在不用考试了,还怕没时间出来逛吗?
她说:“时间是有,只是一个人逛没意思!”
他说:“这好办,有时间我约你吧。”
“好!”
她笑了,一个美丽的微笑。
七
他们很投入地恋爱。每星期他们至少见上三次面,频繁出入于商场、公园、电影院、咖啡厅、网吧等场所。他们要同时间赛跑,要以最快的速度去了解对方,然后呢,自然就是谈婚论嫁。她已经暗示他该去她家了,可他总是犹犹豫豫的,下不了决心。
年轻人的恋爱是轻松而浪漫的,而他们的恋爱呢,是紧张的,劳累的,就像是为了完成一项工作。是他们都“太成熟”了,很难找回年轻时的激情,还是他们压根就是两条平行线,尽管各自努力延伸,却永难交叉,总而言之,他觉得他与她之间是存在问题的,尽管他还不能给以确切的答案。
然而这些果真那么重要吗?以他们这样的年龄还想爱得死去活来,是不是太天真了!而她性格还可以,样子不算漂亮,但属于“放心型”,也没什么不好。关键是她的家庭条件不错,如果结婚他也不必为房啊,车啊的焦心费神。可是一想到两个人要凑合着过一辈子,他的心里还是冰凉冰凉的。
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父母见了他有点吃惊,但随即就高兴了,忙前忙后的张罗着给他准备好吃的。他不是不想回家,他是怕回家。每次回家他们都问这问那的,问的他心烦。他知道做父母的都担心自己的子女,希望他们有个好的归宿。可是,婚姻的事哪能那么容易,说解决就解决呢。刚开始的时候,每次相亲他都及时向他们汇报,然而常常因为观点不同而闹得不欢而散,后来他就懒得给他们说这方面的事了,除非情况特殊,比如这次。他们作为过来人,也许能给他一点儿好建议吧,他想。
母亲泡了些黄豆,说是磨豆花。他们知道他爱吃这个,早就把石磨洗得油光水滑的,所以可以立马开磨。
白色的豆浆绵绵不断得从石缝里冒了出来,汇入石槽,最后流入槽口的木桶里去。他站在旁边打下手,听他们谈论乡间的逸闻趣事,当然还有自家的一些喜事,比如鸡又下蛋了,玉米快成熟了,那块地该平整了等等,听起来依然是亲切的。最后他们问起了他的个人情况,问得小心翼翼。这都怪他在这种事情上太爱发脾气,以后可得改改,他想,边用勺子刮着槽里的豆浆边讲述起了与王霞的交往来。
“好,你有个着落就好,要不我和你妈睡觉都不踏实!。”父亲很高兴地说,母亲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磨盘转得更快了。
他并不想扫他们的兴,但他还是说出了他的烦恼——他对她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什么是感觉?你娃太年轻,婚姻是什么,就是过日子,就是一天有三顿饭吃!”父亲生气了,停止了推磨。“再说,你也这么大年龄了,人家没嫌你穷就不错了!”
“你吼什么呀?!有话不可以好好说吗。”母亲不满地看着父亲。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父亲的口气软了下来。
年龄大了,怎么了,就可以随随便便找个人结婚吗?他想这样回击父亲,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磨盘又机械地转起来,白色的豆浆又源源不断地流出……
“要是这门亲事成了,我们小伟岂不成了“上门女婿”?我可不愿意!”隔了一会儿母亲突然说。
“上门女婿”在农村可不是好的话,是说男的没本事才入赘到女家的。
“嗯——这我还没想到——”他看见父亲的脸更阴沉了,拧紧眉头,思索着什么。
“别‘上门女婿’‘上门女婿’的,听起来就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地说。
“我觉得你妈说得倒有一定道理。”父亲终于以审判官的口吻说,“你买不起房子,还不得住女方家里,这不是‘上门女婿’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干脆退了得了,免得心烦。”他感到莫大的屈辱。
“我们也没别的意思。”父亲温和地说,“这事还得你自己做主,我只是想起了你二伯——”
“对对,这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我们只是给你做做参考。”母亲也赶紧说。
二伯他可太清楚了,他家就在本村。年轻时二伯可是一表人才,可惜他家的成分高(富农分子),又穷——七八口子窝在几间土坯房里,那光景父亲说起就咋舌。既如此,二伯再漂亮,姑娘们也望而却步了。快三十岁那年,终于有姑娘——现在的二妈——愿意与他喜结连理,但他必须得入赘女家。二伯自然不愿意,可是为了终身幸福还是妥协了。二伯结婚时很惨,父亲说陪奁就一担粪桶。然而二伯的婚姻并不幸福,夫妻俩常吵闹。每次吵架,二妈就拿二伯的陪奁说事,弄得二伯颜面扫地。更糟的时候,二妈会直接叫二伯滚回自己的老家去。二伯能回去吗?离了这家他岂不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要人没人,要房没房,日子怎么过?于是,当二妈叉着腰板,怒目圆睁,大叫:“给老子滚!”的时候,二伯立刻矮了三尺,低眉顺眼的,成了名符其实的“软骨头”。村里人一谈起二伯就露出一脸的不屑——“哼,‘上门女婿’!”
当然这是二伯,他未必就会沦落到他那样的地步,可是——倘若——他又该怎么办呢,以他的性格他可没二伯的好脾气,那他?——
他没法想下去,甚至连吃饭的心情都一下子跑光了。
从家里回到单位,他的心绪一直不好。她打电话约他,他也懒得搭理,总找各种理由拒绝。到了第三周,他没再接到她的电话,一切都结束了,他想,然而并没有所期望的如释重负,反而有种莫名的失落深深缠绕着他,久久挥之不去。
他没想到一年后她还会联系他,他几乎忘了她。“我是王霞,你忘了?”她提醒他,他才想了起来。她说想约他谈谈,他本想拒绝,可毕竟朋友一场,还是答应了。
他在瑞都广场见到了她。她坐在广场的公用椅上等他,见他来了,向他挥手致意,他才认出她来。她的变化真大!尽管已是初春时节,她还穿着肥大的冬装,使她原本不高的个子骤然矮了许多;她的精神不怎么好,蔫蔫的,而且面色苍白,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却胖了不少。
“实在不好意思,我本不该打扰你的,可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所以……”她吞吞吐吐地说。
“没什么的。”
“咱们上哪儿……”她的目光带着询问。
“天气这么好,就在广场转转吧。”他向四周望了望说。
“好!”她说,跟在他后面向前走去。
他们朝广场健身器材那里走去。一些人在那里运动,他们也加入了其中。
他们玩一种叫“太极揉推器”的,边玩边聊。她说一年来她又相过几次亲,都失败了,周围的人都说她出了什么问题,弄得她压力越来越大。他说他与她一样,压力也很大。她说不一样。男的可以找更年轻的女子,而女子呢,通常只能找比自己大的男子。而比自己大的男子,都三十好几了,哪还有单身。找结过婚的吧,通常只能当后妈,自己又不愿意。“那就单身得了,不是有不少单身贵族吗?”他故作轻松说。“我是个传统的女人,没想过单身。女人还是有个家好些。只可惜,过一年老一岁,婚姻就越渺茫。”“那就继续找,总有合适的。”他安慰她说。“谈话容易!你看看我。”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胖了,谁要?这都是睡的,窝在家没什么事做,只能……所以……哎——”
她的眼里露出悲苦无奈的神情,使他很有些怜悯了。然而大家都没说话,只是静默着。
“你喜不喜欢孩子?”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他。
她是什么意思?给他谈孩子……他可没有深入想过孩子的事情——
“我——这怎么说呢——”
“如果——我们——”她目光羞涩,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脚。
他越发紧张了,难道她想——哦,那是不行的,他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这怎么行——我还没想过——”他截断了她的话,然而他并没有再往下说。
他们尴尬地站着,隔了好一会儿,他说:“我还有点事,咱们下次再谈吧”
她似乎没有听见,依然站着。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跟他离开了瑞都广场。
八
从此他与她彻底失去了联系。他得到她的最后一次消息是在一次宴会上——那是一位同事的乔迁之喜。客人很多,可惜认识的很少,与他同席的客人更是一个也不认识,其中还有几位健谈的女士。她们是多年未曾蒙面的老同学,因为这宴会才偶然相遇,所以格外的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全桌的气氛因她们而显得格外的活跃。
她们谈的都是女人的话题,穿着装饰之类的,后来又谈到了各自的丈夫与孩子。他对这些都没兴趣,只自顾自地品尝那些饭菜——说实在的这些菜的味道还不错!再后来,她们开始谈她们的同学,他突然听到她们谈起一个叫王霞的同学。他不由地警觉起来,会不会是他交往过的那个王霞呢。该不会那么巧吧,他想,但还是将注意力集中了过去。她们谈的的确就是那个王霞,因为那些信息都对的上号——职业、家庭,甚至于相貌等。他有些紧张,不过幸好她们并不认识他,要不他会尴尬死的。
“哎,人的命运真不好说!王霞那么好的条件居然还是单身!”他听见那个瘦瘦的,染着黄发的女人说。
“不会吧?!”
“用的着骗你!”
“当初谢峰追她,她怎么不同意呢?”
“谁知道?多年的事了,早忘了!”
“对了,谢峰现在在哪儿高就啊?”又一个女人插进话来。
“高就?!你也太不关心时事了,他前几年就死了!”黄发女人说。
“死了!”女人露出一脸的惊讶。
“癌症!”
“哦——”几个女人显出很难过的样子。
“你们知不知道我在哪儿碰到王霞的?”瘦女人继续说,“医院!”
“你精神出问题啦?”
几个女人坏笑起来。
“你才出问题了。我是去看一个亲戚,他在那儿住院。我就碰到了王霞,她也在那儿治疗!”
“不会吧?!”女人们惊讶地眼睛都大了。
“人谁说得清呢。她得的是间歇性神经病,没发的时候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我们还聊了一会儿呢。”黄发女人夹了块菜放进嘴去,嚼了嚼,继续说,“后来我有事要走了,你猜她突然问我什么?”
“什么?”
“她问我谢峰在哪里,怎么不去找她。你说我怎么说好呢?我说自从毕业后我们就同他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他在哪里。见她有些失望。我就又说,也许谢峰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如果他知道肯定要来找她的。她将信将疑,反复对我说有了谢峰的消息一定要告诉她,弄得我差点流泪了,只好赶紧走了。”
“哎!”黄发女人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讲述,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别的女人也都难过起来,陷入了沉默。他怕再呆下去,于是扒了两口饭起身离去。
酒楼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地间雾蒙蒙一片,他没有带雨伞,只得雇了一辆三轮车。
车子开始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密集的雨滴敲得车棚噼啪直响,他又想起了与她的交往。他没有想到她会落到那样的境况,也有没想到她与他一样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她的遭遇让他既震惊且难受,他不由再次默念起了那首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雨越来越大了,泪眼朦胧中他听见了车夫的诅咒声,之后便只剩了单调的雨声。这是阵雨,虽然大,但不久就会停的吧,他这样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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