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夏天,我迎来了一位新同事。她叫卢米埃。一个年轻的美国女孩。卢米埃是一个漂亮女孩,周围人见了都连连称赞——棕色长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化着恰到好处的妆,身材是坚持锻炼的匀称。她毕业于美国东海岸一所著名大学,父母是学者。良好的才智、能力、美丽和教育给她带来了的自信,她工作第一天,就主动约见了一圈同事,收集了各国市场资料,找我问了许多有针对性的问题。看到她,我心中连连赞叹。后来又知道了她一些生活的细节:学了十多年钢琴和芭蕾舞,有一个很棒的男友,在中国有很多好友,常常聚会,喜欢奢饰品和时尚,热爱动物。一定是一个特别幸福、幸运的女孩子。我心想。一切如常进行,凡事不应改变。直到有天她告诉我,她开始失眠。又过了几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终于有一天,在座位上,她告诉我头很痛,问我可不可以找一个医生。“我们公司有医生常驻的,我带你去。”她跟着我走。走了几分钟,说不行。站在走道上,她告诉我,她无法过去。第二天,她请了假,问我可否在北京帮她联系医生。精神科医生。恰巧认识这样的朋友,医院的外籍医生。我把信息发给她后,她却拒绝了。她说她必须要回美国,也许要辞职。
原来她的疾病是“双向情感障碍症”,俗称“躁郁症”。她告诉我她的问题也许来自基因,读大学时曾严重发作需要住院。来到中国后,她的情况缓解了。但前段时间遇到情感问题,加上自己擅自停药,因此复发了。
“答应我,请不要辞职。公司有三十个工作日的特殊情况无薪假期。你先用足了假期,如果还需要继续治疗,再考虑离开。在此之前,千万别辞职,毕竟这是你喜欢的工作。”我再三嘱咐。
卢米埃点头同意了。但我不确定她那时还能不能理智思考。“我可能无法控制我自己”。飞到加州后一周,她发给公司离职邮件。我感到很遗憾和难过。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2
“次次,我不可救药的爱着你”。
我在武汉精神病院的墙上看到这句话。小小的圆珠笔蓝色字迹,生涩内向,和房间里连绵不断的震天哭嚎形成对比。
铁栏封住了窗户。厕所隔间的门被全部打掉。少数病人偶尔会绑起来。有些会拉过去打针。还有些走到走廊上,会忽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仰面朝天,不言不语。
我在那里陪研究生同学住了一整晚。“她很好强,她可以保送华师的,但一定要考武大,说这个专业全国排名最好。”我听着她室友和老师描述。“这几天要考政治。这门课没什么考试压力,但她很焦虑,看了几页书。前天晚上开始不正常了,说了很多可怕的话,然后就不见了。”我和班长找了一整天。第二天终于找到,送到校医检查,结论是要送精神病院专业治疗。
班长是男生,不能留宿女病室。“我呆一晚吧。”我说。老师们来了。老师们走了。这时病人围过来。一个四十多岁、长相清秀、但因生病而眉目歪斜的女病人,抱着脸盆走到我们面前,对她说:“你不要觉得你读书多,有文化,就了不起。在这里就守这里的规矩。”她木然无知,我连连点头,琢磨着这里是否有复杂的关系要提醒她留意。过了段时间,还是那个女病人,拿了一大把香蕉伸到她面前:“来,给你吃。”
天色暗了。哭喊和胡语声变少。但稀疏的声音让其中一两声尖叫格外凄厉。护士们习以为常,在值班室聊天。我掩鼻侧身走过带血的卫生用品乱扔的走道。我打量着这个铁锈味和消毒水味道混合的一切。我静静的偷窥其它大病室里的举动。我看着这无比陌生又无比真切的一切。我凝视脱落的绿色油漆、发灰的斑白水渍、墙上的指印和圆珠笔涂鸦。
“次次,我不可救药的爱着你。”
忽然走廊尽头的门被打开。一个父亲带着一个女儿进来。穿粉色长衣的女儿大概20岁的样子,面貌白净,长发的发色很淡,长得有点像外国人,修长美丽。这个漂亮女孩一直哭,用我从没听过的凄惨声音哭嚎。沉默的父亲不时的拍拍她的背。这个女孩被送进了唯一一间单人病房,彻夜不停的哭。
3
回忆闪过。卢米埃走后,我画了《卢米埃在云上跳舞》。
所幸社会进步。人们愈来愈多的认识到精神类疾病。这类疾病不是多愁善感,也不是富贵生出的多余苦闷。它有可能来自基因。和其它疾病一样,他们应该接受正确的治疗。精神病人不应该被另眼相待。生命有太多不为人知而沉默无语的苦痛。
但卢米埃是幸运的。她接受很好的教育,对疾病有正确的认知。她也非常了不起,在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依旧竭力保持理智,寻求解决方案。她展现了十足的高贵与美好。
卢米埃走前曾跟我说,不要告诉同事们她离开的原因。她说这只是我们的秘密。她为此不安,不希望别人知晓。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画完这幅画后,卢米埃的故事还有后续。
两年后,我发现她不仅不再沉默,甚至在网上写出了自己的故事。“我的生活,我的目标,我过去的一年......”她写。她不仅写出来了她一直希望保密的东西,而且定期参加位于北京大学的一个实验组,亲自为躁郁症研究提供支持。
“北京可能有数万到数十万人遭受躁郁症的困扰,但很遗憾,只有一家机构提供专门的研究和治疗。我希望改变这种情况。”卢米埃在博客中写到。我重新翻出这幅三年前的画。我想起,送走卢米埃的那日,我在天边看到一朵粉红色的云彩。那时我想,她已搭上航班,正漂洋过海,飞回祖国,会看到同样的太阳,同样的月亮,同样美丽的云朵。等她康复后,她会拾起钢琴,拿起舞鞋...于是我画了这幅画:左边代表北京,右边是温暖的加州大陆。中间隔一道宽广的海洋,偶尔映着的星光。云朵下面挂着鹦鹉——这是她在北京的心爱之物;还有提琴,是音乐;还有高跟鞋,她爱美...而卢米埃,穿着熟悉的芭蕾舞裙,在云上欢乐的跳舞......
4《卢米埃在云上跳舞》
卢米埃在云上跳舞她爱的东西都挂在云彩下头伴她飞翔,从世界这头到那头海面上有她舞裙映出的粼光城市在风声中悄悄入夜只有云朵随舞步踏出清铃银河也赶紧收拢成一块幕布为了卢米埃在云彩上忘情地跳舞画/文by董辰遥(MercurioDong)画:.7;文:.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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