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梵高自画像
这条路一直通向山顶吗?是,一直到尽头。
要用生命般漫长的一天才能走完吗?
是,从日到夜,我的朋友。
不论是在梵高的想象还是生活里,路,都是一个永恒的意象。他成长的乡村布满铁轨一般笔直的小径,它们一直延伸到远方树木的尽头。
▲曾经带给梵高无数灵感的阿尔。
在梵高多舛的一生中,天才的灵感和创作,伴随着驱逐与唾弃。但他走的每一条路,都是一段旅程。正如他自己在评论鲍顿的画作《朝圣者之路》时所言:“我们的一生是朝圣者的一生。”
每一个旅人都是一个朝圣者。我想陪你,文森特,重走这一段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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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小镇津德尔特
年3月30日,梵高出生于津德尔特市集中央的牧师公馆里。梵高家的津德尔特花园恰好坐落于谷仓的后面,被一排山毛榉篱笆齐整地圈住,边缘的缓坡一路延伸到远处的黑麦地和小麦地。
金色的阳光,深棕的土壤,浓绿的苗圃和浅黄的滚滚麦田,津德尔特诗意而简朴的乡村风格,伴随梵高的成长,在画上留下痕迹。
▲俯瞰津德尔特。
津德尔特这个小城镇并不大,往市中心走,看见两座亲密相依的青铜色梵高兄弟雕像,便是梵高广场,梵高之家就近在眼前——往前走几十米,一楼已被改建成餐厅,人来人往有些喧嚣。踏着老旧的楼梯往上,二楼并不宽敞,也不见太多与梵高直接相关的物件,倒是大量陈列着梵高家族的介绍,和后来艺术家以梵高为灵感创作的作品。
梵高始终对这片土地深爱不已,在康复后写给弟弟提奥的信中,还能感受到他不可言喻的痛苦和对家乡的思念:“我在病中又见到津德尔特家中每一间屋子,又见到每一条小路,园子里的每一样植物,四周田野的景色,附近的邻居,又见到墓地,教堂,我们家房子后面的菜地——一切的一切,直到墓地中那棵高高的银叶相思树上的喜鹊巢……”
▲津德尔特每年都会举办花车节,不少花车用大丽花拼出的造型与梵高有关,借此向梵高致敬。
光是在这儿闲逛一个下午——幻想梵高自记事起就会四处游荡,穿过谷仓,穿过雨水井,越过山谷,穿过家里晒衣服的场地,穿过花园大门——都足以让人兴奋不已。
也许就是在这些行至旷野的远足中,梵高发现了故园独特的天空与光线:那海洋水汽与变幻云朵的奇异组合令世代的艺术家迷醉不已。直到年2月,梵高家永远告别了牧师公馆、花园、溪流和荒野,他将那天称为“失落的伊甸园”。
▲紧密相拥的梵高兄弟青铜雕像,肩膀相依,两手相握,如同共有一颗硕大可见的亲昵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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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法小镇阿尔
“橄榄绿,灰绿,柠檬树,葡萄树,淡紫色,发亮的……”梵高在给弟弟的信中这样描述自己对阿尔的最初印象。走出阿尔火车站后,我感受到的却不是田园风光,而是这个“高卢人的小罗马”不同于普罗旺斯其他山区小镇的气质。
▲被称为“高卢人的小罗马”的阿尔。
古代跨越现代的千年时光在这座城市中完美封存,即便是任何一个没有艺术嗅觉的人,也会为之倾倒。沿着罗纳河边拐向左边,走向坡道步行几分钟进入古城中心,朝拉马丁广场走去,梵高租下的四个房间就在拉马丁西北角的一幢楼房里。
原来那座黄房子早已毁于二战,如今的故居外挂着那幅《梵高的卧室》,所有远道而来的游客只能通过这幅画,幻想他是如何在这里与高更共处,如何灵感迸发肆意挥洒笔墨,如何割下自己的耳朵。
▲梵高虽只在阿尔居住了15个月,却创作了多幅画作。其中现存关于他居住的房间的画作就有五幅。(图/《梵高在阿尔勒卧室》)
没能一睹梵高故居真容,索性去旅游中心花几欧元买了一本旅行指南,梵高曾经的作画地点醒目地标记在地图上,星星点点,一边探索梵高足迹,一边漫步阿尔。
从旅游中心出来拐个弯,看见一家黄色外墙的咖啡馆。当年的咖啡馆老板不会想到,这里会因为那个大多时候独自一人喝酒的潦倒画家而名声大噪,成为日后无数游客心中的朝圣地。为了配得上这赫赫声名,普通小黄楼后来根据《夜间咖啡馆》的色调变了个样,连菜单上都印上了画家的作品——当然了,如今它叫做“梵高咖啡馆”。
▲“梵高咖啡厅”与《夜间的露天咖啡座》。
在阿尔,梵高还重新发现了星星,以及最幽深的蓝。他在夜间的街头、河岸、乡间小路、果园,甚至广场上漫步,沉溺于遐思绵绵和自由自在。
梵高已去,阿尔如故。夏日的金黄照耀这座法国东南部的艺术灵感之都,一如从前。天才说过,“仰望繁星总是使我浮想联翩”,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流连阿尔街头的游客。这座小城与梵高相互成就,对梵高的一切想象都能在这里落到实处,于你我而言,获得了跨越时空的心满意足。
▲梵高年的作品《罗纳河上的星夜》,深蓝和明黄是梵高急于分享与寂寞的心情的表现。(图/《罗纳河上的星夜》)
如今我才明白你想对我说些什么
你清楚的时候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你努力想让他们得到解脱
他们却不予理会,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也许永远都不会
从阿尔到圣雷米的火车上,我的耳机反复重播DonMclan为梵高创作的《Vincnt》。或许,只有到了圣雷米,才能真正触碰到梵高身体与精神上的痛苦与悲伤。这座小镇难得的商业气息不浓,古罗马建筑的墙壁上,常春藤恣意攀爬,花朵从窗台向外伸展,精雕细刻的喷泉遍布四处,画廊和工作室多如牛毛,连纪念品商店都静悄悄的。
▲上:梵高生前受着癫痫病的折磨,自愿来到圣保罗精神病院修养;下:梵高画笔下的圣保罗精神病院,这幅名作曾挂在伊丽莎白·泰勒的卧室里
圣保罗精神病院就坐落于圣雷米的山谷,与其说是精神病院,这里更像养生圣地。在这个慢节奏、被监视、有秩序的世界里,梵高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平静,终于免于警察、债主、房东、街上男孩或窥视邻居的打扰。艺术家梵高第一次在公共场合作画不受讥讽与骚扰,在圣保罗修道院的拱顶花园找到了创作和康复所需的宁静,他说:“我觉得我选择来这儿是个很好的决定”。
盛夏的圣雷米,不似阿尔,即便阳光灿烂,也绝不会是个度假天堂。我在艳阳下感到惆怅而哀伤——每个来到这里的游客都在试图理解,一个情感丰富却无从宣泄的艺术家是如何被看做精神病人,他是在如何极端的失望之下才会自愿来到这里。
▲圣保罗精神病院的花园,宁静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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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法小镇奥维尔
谁能不好奇梵高度过生命最后70天的地方?更何况那里藏着太多天才自杀的谜团,凡是读过《梵高传》的人,无一不向往到那座小城一探究竟。
清晨,我乘上从巴黎北站出发的RER,几十分钟后便到达奥维尔。这里绝对是个适合路痴旅行的地方,走出车站,迎面就是小镇唯一的主干道,沿路向前走不远便能找到梵高故居拉伍客栈。
▲梵高故居拉伍客栈,梵高中枪后第二天便在5号房间与世长辞。
客栈处于街角,与梵高笔下的奥弗而市镇厅遥遥相望。一楼的餐馆照常营业,橱窗里展示着一些旧相片和梵高的相关资料,店中一切都尽量保留着19世纪的原样。对于远道而来的梵高迷而言,是难得的一次跨越百年与梵高共进午餐的风雅体验。
尽管田园小镇美丽而静谧,但梵高在奥维尔的真实生活一点都不田园。二层的5号房间保存完好,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便是梵高当时的所有家当。穷困潦倒的他只能在屋顶一小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下绘画,不得不每天坚持工作才能维持日常开销。
▲一楼的餐厅,仍然保持着几个世纪前的模样。
他害怕自己可能再次发作,担忧巴黎成堆的画作卖不出去,因为从提奥家要钱心怀愧疚。他把所有的失望情绪都写在信里,又因为所言太过悲凉始终不敢寄出:“我远达不到平静的心态……我感到很失败……我承受的太多了,这一切不会改变……前面的路越来越黑暗,我一点快乐也看不到。”
穷困潦倒可想而知。他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最后70天,创作的70幅作品只卖出了1幅。年7月27日,绝望的梵高在麦田里自杀。
奥维尔,是梵高的人生终点,也是我这一趟朝圣之旅的终点。
他们不能爱你
但你的爱依然真实存在
星夜下,当心中再没有一丝希望
你像热恋的人儿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我想告诉你,文森特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像你这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