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商人?艺术投资》之钩沉
此刻，眼前的石鲁十分虚弱，动作迟缓，面色发青，乱莲蓬的头发杂乱无章几乎灰白了，其实那时他才50岁出头。
他坐到一把旧藤椅里，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时常歪向一边。他皱着眉头眯缝着眼听何老师谈一些朋友的遭际，不时欷嘘叹息，有时愤愤的骂出一两声，嘴巴神经质地嚅动着，下巴上下摆动。
我看着他们俩窃窃低语，时而伤怀，时而嘻笑讥谑，这情景使我感动良久。从小窗里透进的一缕淡黄色的光束，正映照在他们前额的白发上，像罩上一道圣洁的光环，片绚烂的云锦，霞彩里溶入了两位老师的身影。
《狂歌当哭》连载之二
何海霞老将我引荐给石鲁
李世南
秦川初夏已是麦熟时节，毒日下柏油马路发软烫脚，热气灼得人喉咙干痛喘不过气来，可我却得为了几斤精白粉挂面在热风中奔走，那是妻产后的配给，必须进城到指定的粮店才有供应。
我心急火燎地转到北大街口，迎而却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悠悠的、款款的步子，好像脚底下踩的不是水泥板，倒是一片云。
这不是我的老师何海霞先生么？我不觉愣在那里。
“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何老师先笑眯眯地迎过来，依旧是一口软软的、不紧不慢的京话，轻轻如春风拂过水面。
早在一九六二年，我就拜何海霞先生为师。当时我在西安市群众艺术馆业余美术学习班学习。教我们素描的老师中有一位画油画的蒋雄影先生，他身躯高大，说一口苏北话，话又说得很快，还常常不平则鸣，鸣了又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坐在那里发愣。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属于“戴帽改造的右派分子”。不过我们这些从工厂来的学员并不在乎这个，因为他待人真诚教学认真，我们都敬重他。他特别喜欢用功的学员，对我很客气，有时还请我到他家去坐坐。他住在两间平房里，画的油画只好塞在床底下，那都是些色彩斑斓，笔触豪放，颜色几乎堆起来的油画风景。它的风格与当时推崇的“苏式”油画，迥然不同，也因此与他的命运一样。
有一次蒋雄影先生主动说要带我去拜何海霞为师，他说他与何海霞、赵望云同是民盟小组的，很熟。我问他是否要行叩头礼，他说由他带去不用这些礼节。说实在的，如果叫我叩头，我也不好意思。就这样，没有叩头，也没鞠躬，何老师就认了我这个学生。
从此，我时常在何老师软软的声音里，十日一山，五日一水地跟着他学习山水画。他让我照他的写生稿一遍又一遍地临摹，临摹不好再重临，还常常亲自示范。他的传统功力是出类拔萃的，但他又能出新，这是很了不起的。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给我讲如何画柳树。他说树有各种神态，有的像龙钟的老人，有的像婀娜多姿的少女，有的肃穆，有的婆婆起舞。他边说边比拟着树的神态，忽而仰，忽而俯，做出各种美妙的姿势，十根兰花指像柳条般的柔软。他说起话来本就抑扬顿挫，此时我觉得他简直是个京剧表演艺术家。这些生动的讲课，使我明白了到底什么是“中国画”。
“抗美援越”那时，出版社约他与我合作一幅打击侵略者的年画。他画坦克、椰林、远处的山峦，我画人物。他很能照顾我并协调画面，虽然他用的是传统的技法，却轻而易举就将烟火纷飞的战场渲染得有声有色。
与何老师第一次合作之后，不久我就去北京画连环画，一去经年。
“文革”开始之后，我在北京直捱到是年九月，没有办法正常工作了才回到西安“抓革命促生产”。我立即去美协看望何老师，不料美协大院里的画家十之八九都已成了“牛鬼蛇神”，批斗的批斗，隔离的隔离。何老师与张大千多一层关系，自然难逃厄运。
美协大院里人头涌涌，挤满了看大字报的人，从门口的马路到里面的墙壁上，铺天盖地是“揪出”、“打倒”的大标语，一切都已天翻地覆。
何老师一身旧布衫，佩戴着白袖章，拱背缩腰地在扫地。他依旧慢悠悠，安之若素的样子．只从搭拉下来的眼皮底下瞥了我一眼，一点表情也役有，继续低头扫地，仿佛从来也不认识我。我呆了一会只好离开。
那次之后，一晃五正没有见过他。
这不期而遇恍如隔世。师生相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拉过我的手站到树荫下。他的手依旧那幺松软。我告诉他，我还在高压电瓷厂，前几年在延安搞创作，已经结了婚，刚刚有了个女儿叫萌萌。
他欣喜地喃喃道“好，好。”又仔细询问我的生活。他那么艰难却还关心着我，我十分愧疚。
他告诉我，他就要下放到庄旦县去。他说得那么轻松。好像要去体验生活似的，脸上全无颓色。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我心里难过。刚遇到老师却又要分离。
何老师想了一会，忽然问我：“这样吧，你认识石鲁吗？”
“见过，但不相识。”
“我看你的画里很有石鲁的气质，我领你去见见他，让你跟他学吧。”
这声音似乎从天上最圣洁的地方向我飘来，令凡难以置信。我不是在做梦么？
我心里高兴得怦怦直跳，呐呐地连声应道，“嗯，嗯……”
我己经不记得自己的两只脚是怎么跟着何老师走进美协大院的。
这已经是年初夏。急风暴雨式的群众运动刚刚过去，美协大院下子显得十分凄清，只有墙上残留的层层标语，还在向人们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怎佯的浩劫。
我跟随何老师拐进前院一个小小的窄院。院子里住了两家，门首是石鲁，后面是赵望云。
我们的眼前是一间仿佛陷入坑里的半截子屋子，门很低，我们的头顶几乎要碰着屋檐。
这间屋子覆盖着一个大屋顶，瓦缝里长满丛丛枯草。十坯垒起的粉壁间支撑着灰砖墙柱，窗户小得可怜，仿佛睁着黑洞洞惊恐的眼睛，隐秘而忧伤。整座屋子已不堪岁月的重负。
屋子对面有一间用烂砖破板搭出的小窝棚，低矮而阴暗。木板条钉成的粗糙小门上挂着粗粗的铁链，铁链上拴着一把生锈的大铁锁。这里以前用来堆放杂物，年七八月间石鲁逃至四川广元被揪回来后，就曾经关押在这间名副其实的牛棚里。年4日，石鲁第二次发疯，整夜不睡觉，自言自语，不吃饭，人瘦得皮包骨头。他把衣服泡在石灰水里，把水灌进半导体收音机中，把手表拆开来改装，说要检测宇宙。于是，他被再次送进精神病院。到年底出院之后，石鲁仍被关在这个窝栅里。工宣队要把他送到干校去改造，他举起船桨从洞洞里捅出来，把工宣队的人吓跑了。
叩开门，我们下得几级台阶。幽暗的光线里，石鲁穿着一身淡赭色的卡叽布上装，由于瘦削而显得松松垮垮。他似乎直不起腰来，上身微微向前倾着。
何老师把我拉到石鲁跟前，恳切地说道：“给你带来一个人。这是我的学生，一个工厂的工人，对你很仰慕。过几天我要去庄里了，把他托付给你，请多照顾。”
石鲁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和悦中透出一丝审慎。他微微点头应允，便把我们让进屋里。屋子里隐约可见杂乱地塞满了家什，拥挤不堪。一只旧立柜将屋子隔成两半，里面权作卧室，门口一张方桌暂可待客。墙上有多处石灰剥落，已经露出了土坯。地上是凹凸不平的青砖，芦席顶棚熏得发黑挂着蛛网。后来常见石鲁那段时间的作品上落有“写于长安芦屋”的下款，概缘于此。
现在，石鲁离我那么近，我拘束得手足无措，30岁出头的人此刻却像一个小学生。
自我第一次见过正发疯的石鲁之后，仅见过他两次。一提是文艺界“黑帮分子”大游街。他被“造反派”强行从精神病院里揪出来批斗。他的头上扣着一顶纸糊的高帽，那时所有的“黑帮分子”批斗时都顶着这样又尖又高的纸帽，这种做法延续着农民运动游斗土豪劣绅的革命传统，不过又有了发展。他的脖子上挂着巨大的牌子，细细的铁丝深深勒进度肉里，白牌子上写着碗大的黑字：“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石鲁”，并用红墨水打上血淋淋一个“×”。他被绳子牵着，那由于注射过激素而浮肿的脸，麻木不仁，目光呆滞。他两只手痉挛地抓住绳子，像一头被驱赶去宰割的羊，走在美术界“黑帮”队伍的前头。
美协对面的邮电大搂广场是大字报集中的地方，“黑帮分子”也每在此示众。有一次我与妻路经这里，正看见石鲁在那里示众。他高高的站在凳子上，九十度弯腰，挂着牌子，头发乱蓬蓬，看不清他的脸。旁边悬挂着一串他的“罪行”漫画，把他画成一个用脚指夹着毛笔画画的疯子，-群牛鬼蛇神围着他拍手叫好。一个“造反队员”举着一根木棒在他身上点点搋搋数落着他的种种“罪行”，不时振臂高呼“打倒”、“永世不得翻身”等口号。围观的群众有响应的，也有看热闹的，那年月见多了这类场面，人们的兴趣也就淡多了。
我远近地站在人群后面，悄声告诉妻，那就是石鲁。
此后，“文革”剧变为武斗，硝烟弥漫，血风腥雨。年，听说石鲁不堪忍辱逃往四川，在广元的荒山野岭里饥食田中的玉米，被当地农民当作空降特务抓起来。他竭力分辩自己是石鲁，农民哪个知晓石鲁是何许人，不由分说扭送到公安局。公安局也不相信这个浑身长满虱子，蓬头垢面的家伙是什么美协主席，便通知西安，西安方面说确实跑了个反革命分子石鲁，这才派人去揪回来，一顿拳打脚踢之后重新关进“牛棚”。
接着开展“一打三反”运动。西安某区文化馆一个美术干部因为写了“反动日记”判了死刑，吃了枪子。石鲁公然书写辱骂“四人帮”的“反诗”，本也在死囚榜上，幸朋友们多方奔走，精神病院医生作证，方得幸免一死。
此刻，眼前的石鲁十分虚弱，动作迟缓，面色发青，乱莲蓬的头发杂乱无章几乎灰白了，其实那时他才50岁出头。他坐到一把旧藤椅里，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时常歪向一边。他皱着眉头眯缝着眼听何老师谈一些朋友的遭际，不时欷嘘叹息，有时愤愤的骂出一两声，嘴巴神经质地嚅动着，下巴上下摆动。
我看着他们俩窃窃低语，时而伤怀，时而嘻笑讥谑，这情景使我感动良久。从小窗里透进的一缕淡黄色的光束，正映照在他们前额的白发上，像罩上一道圣洁的光环，片绚烂的云锦，霞彩里溶入了两位老师的身影。
该告辞了。何老师对着石鲁拱拱手道：“石公必传。”石鲁慌忙摇手，连连说：“不敢，不敢。”一直送我们到门口，然后叫我下次带点画给他看看，我赶紧点头。
走到阳光下，蓦地睁不开眼睛来，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缕饱满的亮色开始进入我的生命。（未完待续）
《中国商人》传媒机构（北京）
《中国商人》传媒机构主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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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肇星在亚太国际谈判大会上作主题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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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商人》传媒机构参与主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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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商人》传媒机构主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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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商人·艺术投资》是国内有影响力的财经类传媒机构率先推出的艺术传播、艺术品微拍及投资平台。
《中国商人》杂志社主办的
“中国商人美丽产业联盟领秀之夜”
《中国商人》杂志社主办的
“中国商人美丽产业联盟领秀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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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国商人的眼光观察艺术品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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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