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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局里要召开退休干部欢送会，这可让齐局长作了难，原因是在办公室上报的名单中，他看到了一个直令他心有余悸的名字。
这个叫毛华民的名字，响彻在局单位已经十五年之久了。齐局长四年前来接管这个局之时，因为是外调，所以对局员缺乏了解，上任伊始就被这个毛华民给弄了个灰头土脸。
那天，局里几个副手携一干股室领导在局委大院列队欢迎他这个新局长到任。他逐一握手接见到最后一个人时，从大门口急匆匆地就又跑进来一个。这人点头哈腰，一脸媚笑，跑过来就握住了他那双白净细腻的手。那一会儿他看到局员们都一脸坏笑地站在一旁看他和那人握手。他听那人自我介绍说我叫毛华民，是局信息科的，干了十多年副科长，本来是要升科长的，可你局长大人怎么说被抓就被抓了，这回好了，你又被放回来了，以后可一定要多提携，放心，家里的大门还给你继续开着。说你不是最爱吃我老婆做的小炒肉吗？以后还可以随时去吃。齐局长当时就弄了个满脸通红。正想说你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你，咋就爱吃你老婆做的小炒肉了！旁边办公室主任就跑了过来，一把拉开那个毛华民，声色俱厉地呵斥道，毛华民你如果再闹，那你今年提科长的事就更没指望了，赶紧走吧！再看那个毛华民，一下子蔫了，又点头哈腰地原路跑出了局大院。
自那以后，齐局长算是牢牢记住了这个毛华民。他在自己记事本上特别添上了这个名字，又在后面画了个熊老大的画像。
齐局长上任半年后的某个星期一，局委大院刚刚升完早旗，齐局长正准备往办公楼走，从即将散去的升旗队伍里就又跑出了这个毛华民来。依旧是那番点头哈腰的动作，他快步跑到齐局长跟前，把手里紧抓着的一叠钱就往齐局长的衣兜里塞。那嘴里还念念有词，快过年了，也不去你家里看你了，这是一千块钱，你看着想买点啥就买点啥吧！齐局长脸色突变，生平哪里经历过这种光天化日的收礼场面，一时间蒙了。遂下意识地用力挣脱毛华民的拉扯，赶紧就绕着国旗栏跑。那毛华民手里仍然紧抓着一千元钱，嘴里不住嘟囔着你收下吧，你就收下吧，一面围着国旗栏紧追不舍。那一会儿似散未散的人都又停了脚步，先是似笑未笑地围观，忽然又都心领神会般地齐齐散去。就有办公室主任赶忙跑过来救驾，先是抱定了毛华民的腰，一面高声呵斥：毛华民，你还想不想当科长了，想当科长就先老老实实回家等着。仍是这句话管用。再看毛华民，又一下子蔫了。只是手里晃着钱，对着已脱身跑上大楼台阶的齐局长高喊：一千块钱够不够？不够我再添。
齐局长回到办公室，坐在老板椅上，兀自生气，心里怪怨满院僚属都趴在桥头看水流，让他身份大失。接着掏出记事本，翻到画着熊老大的一张，围定那画像画了个方框，然后重重地打了个叉号。第二天，局办公室发出通知，门卫老头退休了，大门交由保安公司接管。
这样过了大约有两年的光景，毛华民是进不了局委大门了。齐局长有时候站在窗口向外瞭望时，就曾经清楚地看到过门口的保安把毛华民拦在大门外的场面。这场面齐局长很满意，大凡看到这场面的当天，齐局长开车进出大门时都会向门口的保安扔几包烟。
就在齐局长快要把毛华民忘了的时候，这老兄却又隆重地开涮了他齐局长一次。那天有更大的官从省城下来视察城区改造工作。这大官的车当时是沿着既定的线路走的，但当走到老城根儿处时却被大官意外叫停了，也不知道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亲民作风还是想看看老城门的景致，这大官下得车来就朝老城门口的一个象棋摊走去。惹得他身后跟随的车就都一溜靠边排开，车上人蜂拥着也跟定过来，那一会儿这大官就已经和几个下象棋的老者聊上了。从后面挤过来的齐局长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象棋摊前，他的局员毛华民正在背书一样向大官背着一些城建数据。他大惊，想走过去制止，但又见大官满面微笑，兴致正高。他惊异毛华民脑子里怎么会记得住那么多数据，而这些数据在他某一次问现任的信息科科长时，那科长查了半天资料，最后还是给他汇报了个丢三落四。就在他惊异之间，他听到毛华民已经背完了数据，正在侃侃而谈自己对城区规划的设想。那会儿的毛华民一点也不疯，头脑清醒思维敏捷。他向大官建议，从这个老城门起首，沿老城墙和护城河应进行科学规划治理，努力打造出一个集生态园林、文化旅游、商业居住为一体的新型社区。齐局长惊恐地看到，说者在眉飞色舞地陈述，听者在兴高采烈地听，每到精彩处，一边还有人在迎合着鼓掌叫好。
终于交流完了，大官握着毛华民的手，动情地说：老同志您真是对本市城区规划深有研究，敢问工作单位是？毛华民那会儿仿佛福至心灵，啪地来了个立正，报告首长，偶是建设局信息科科长毛华民。大官转脸就问：建设局局长来了没有？齐局长匆忙上前。聆听大官指示：这位同志对城区建设那是深有研究，咱们不用再考察了，听君一席话，胜开数场会。这同志的思路已经很成熟了，你们回头就把这同志的意见汇总一下直接回报给我。
故事写到这里，连我这个写故事的人都有点迷糊了，也正像每次酒桌上闲话毛华民的故事时一样，总是在听朋友们讲到这个地方时我就犯迷糊，他到底是真疯了呢或者根本就是在装疯呢？
对于毛华民来说，经过那次大官钦点让总结他的城建思想后他倒是收获不小，风雨都闹得满城了，说是齐局长亲自登门，承诺他可以以信息科长的身份休养在家。不过必须记着，一定是休养在家，不可再没事找事就到局里去了，万一有事，打个电话，自有人会登门帮助解决。
齐局长考虑再三，提笔拉去了这个让他头疼的名字。然后他打电话叫来秘书，交代把欢送礼品准备成双份，他决定趁晚间再微服私访一次，亲自登门去慰问一下毛华民。他想，只要过了年，不出意外的话，他就该圆满高升了，至于以后，那精神病爱烦谁烦谁，管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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